眾人心中無數猜測，面上只剩目瞪口呆的滯待。

在這莫名的靜止下，只有黑袍人渾然不覺的還在發狠掐著方珞的脖子。

按理說方珞應該很好殺才對，可黑袍人雖然手上掐著，卻主要是用靈氣沖撞其身，像是要將方珞靈魂沖散再無生還的可能。

“郁壘！”

在方珞的生死一剎那，風黎脫口而出一個名字。

這是在她忍著劇烈頭痛唯一捕捉到的信息，雖然還是無法拼湊出清晰的記憶，但她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出現最頻繁的名字，就是眼前這個黑袍人。

果不其然，那黑袍人聞言一怔，嗜殺的眼神裏竟閃過一絲孩童般的驚喜。

他回頭道：“阿姐，你想起來了？”

話音未落，風黎不顧炸裂的頭疼猛的向前一撞，將那黑袍人生生的砸出去好一段距離。

與此同時，方珞脫離了他的束縛，無力的跪倒在地。

他猛咳了幾聲，被掐到窒息紅紫的臉逐漸褪去，渾身卻因為被靈力沖撞的快要散架了。

陣外的方蕪早已是淚流滿面，見狀更是將緊握著她的唐閾的手指捏到泛青。

她提著一顆心直到方珞再次呼吸上，才伴隨著眼淚松了口氣。

奇怪的是此舉過後，風黎的頭不再疼了，但她來不及多想，只撲過去抱住方珞。

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方珞被傷的已是油盡燈枯之兆。

那黑袍人被撞開那一刻才陡然回神兒，他知道方珞是必死無疑了，便不再停留，轉身出了法陣似乎要逃。

陣內的方珞似乎反應過來什麽，立即嘶啞的喊道：“別去追！”

然而他說這話的時候，溫焯已經追出了洞口。

唐閾和方蕪聞言想去攔，也跟著跑出了洞口，可那二人早已沒了蹤影。

方珞雖然只說了三個字，但風黎卻也瞬間明白了過來。

那人明知道出了陣便會被溫焯抓，卻還是出陣逃走，這說明什麽？

說明他是故意要引溫焯走的。

雖不知有何目的，但風黎轉念一想，那人決計是奈何不了溫焯的。

這麽想著風黎漸漸平覆了下心情，只顧眼前瀕死的人，她緊抿著嘴，像是強忍著某種呼之欲出的情緒。

風黎伸手在方珞身上翻找，繼而從方珞內襯裏撈出一把黃紙紅字的符來，她壓制著要崩潰的情緒，手有些抖，眼上也蒙了一層淚霧。

風黎慌亂的將那些黃符抖落了滿地。

她不懂符文，只覺得長得都極為相似，又因眼有淚霧，胡亂抓了幾個就往方珞額頭上貼。

方珞知道她要幹什麽，不顧頭上被亂貼，反而去抓住了她的手，輕聲道：“算了，沒用的。”

風黎低怒道：“我雖不知道你與我有何牽扯，但我知道你和我的身體互相影響！”

她說著擡手給了自己胸口一掌，不留餘地的一下重擊打散了些自己的靈力。

然後如風黎所猜想的，方珞的身體有了些氣力，臉頰的紅痕也恢覆了些顏色。

方珞慍色道：“你幹什麽！”

“我猜對了，”風黎說著又要打自己，方珞哪能放任她如此，拼了命去攔。

風黎盯著方珞道：“把你那符拿出來！”

方珞眉頭皺的極緊，卻不為所動。

風黎又道：“你知道我說的什麽！拿出來！我不可能看著你去死的！”

方珞張了張口，卻只道：“那符不過是道媒介，加速被索取者的死亡而已，就算貼上了又能怎麽樣？我已是將死之人，你還想以命換命不成？”

風黎道：“是又如何！”

方珞被她這毫不猶豫地回答愕然了片刻，隨即帶著些苦笑道：“你若是知道真相，會後悔的。”

風黎道：“我管什麽真相假相，我只顧眼前，我絕不後悔！”

她的鏗鏘有力堅定無比，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敲在了方珞的心上，似乎要砸爛搗碎才肯罷休。

方珞：“……”

風黎說不後悔，可他方珞後悔了。

風黎看著方珞一言不發，眼角卻滑下一道道淚水，她當即楞住了，頓了頓，她帶著有些哀求的語氣道：“就算是我求你了，我真不能眼看著你去死，你將那符先貼上，我又不會立刻死掉，我們緩緩再想辦法行嗎？”

方珞終是心軟下來，鬼使神差的就拾起了張空白黃符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，用鮮血畫了符文。

風黎見狀恍然過來，原來以往幾次那符都是方珞的歃血符，自損靈力而給予對應的關聯符，是以用兩符搭了個媒介。

知道是怎麽回事，風黎便搶過了他手裏的符。

緊接著她又撿起兩張空白符，照貓畫虎的用自己的血重新寫了兩張，然後不容方珞拒絕的貼在了他和自己的額頭上。

但如此一來，風黎便是用自損的方式在養著方珞的命，堅持不了多久他們其中便會死去一人。

或是風黎耗盡靈力而亡，或是方珞摒棄黃符先死一步。

總之，不多時，他倆必有一死。

那法陣不知對此有了什麽感應，預判了死亡般在陣眼處劇烈抖動起來，並逐漸發出越來越響的碎裂聲。

而圍成法陣的十七根銀針，隨著陣眼的改變，紛紛化掉。

對，沒錯，像十七根冰做的針，全部化成了水，落下後便不覆存在。

待兩人註意到這點的時候，那飛升筆驀的一聲炸裂了。

風黎愕然的瞪著那處喃喃道：“那…那是什麽東西？”

飛升筆之所以稱為筆，是由於樣式與筆神似，但卻實實在在是個冷兵器的法器，拿在手上和看在眼裏都是玄鐵般的質感。

而此時那筆炸裂開來，裏面卻像是一根發散著幽藍光亮的冰錐。

如此一來，倒像是原先筆式模樣只是偽裝，現在才是露出了真面目來。

方珞瞇起眼睛片刻，若有所思的問風黎道：“你之前說這法器有禁制對吧？那現在算不算是破除了禁制？”

風黎立刻反應過來，隨即又楞了下道：“剛剛它炸裂的時候，我與法器就斷了感應，這是不是說……”

方珞道：“與你滴血認主的法器已毀，此刻的…怕不再是你的法器了。”

風黎愕然道：“那是什麽？”

方珞頓了頓，隨即想通了什麽似的，問風黎道：“那身穿黑袍的人，當初為什麽自己不去審，而是特意去找你？”

風黎想了想道：“你的意思是說他自己去不了？”

方珞突然又問道：“你是不是說過那法器上的禁制是他加的？”

風黎又認真回憶了下，才確定的點了點頭。

方珞道：“這應該是騙你的，他頂多將這法器本來面目偽裝成筆的模樣，至於禁制應該是這東西本來就自帶的。”

風黎不可置信道：“你是說……”

方珞嗯了聲道：“我猜想他的真正目的是利用你解除這東西上的禁制。”

句句珠璣，風黎恍然明白了過來，卻又不解的問道：“可是解除禁制後他能用這東西做什……”

她說著說了突然沒了聲音，隨即愕然道：“溫焯？！”

故意引走溫焯，這還不夠明顯嗎？

風黎當即跟方珞對視一眼，還沒等對方說什麽，那已經化成冰錐的飛升筆倏然飛走了。

兩人顧不得多想，趕忙起身去追。

剛出狐貍洞，他倆便頓時瞪大了雙眼，只見那冰泉卷起巨大的水漩，像是一個無底深淵自外往內倒流著。

冰泉旁站著目瞪口呆的方蕪和唐閾，還有一眾守在這不肯走的小妖們。

方蕪見到他倆跑過來，都沒來得及關註方珞為什麽沒事了，而是指著那冰泉漩渦道：“溫焯！溫焯跟那個黑袍人進去了！”

風黎道：“什麽？！”

“就是…就剛才…我們出來，然後……”方蕪越是著急反而越說不清了。

風黎便轉臉去對唐閾道：“你說。”

唐閾道：“我們出來的時候沒見到他們，這群小妖也沒說見到，然後我們四處找了下，便聽到冰泉這一聲巨響，過來時正看到溫焯掐住那人的脖子一起掉了進去。”

風黎聽的眉頭緊皺，緘默片刻，她側頭問同樣凝眉的方珞道：“你怎麽看？”

方珞沒回答，而是隨手抄起了一塊石頭，隨即掏出張追蹤符包裹著，然後擡手扔進了那無底的漩渦中。

只是瞬間，那石頭便沒了蹤影，又過了片刻，方珞臉色倏然垮了下來。

他不可置信的喃喃道：“怎麽可能……”

風黎忙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
方珞如實道：“那人不知用了什麽辦法，竟將此處連接到了另一處空間。”

“什麽？”風黎想了想，突然道：“那瘋子該不會以此處為門，將煉獄打開了吧？”

方珞愕然道：“煉獄？他？”

風黎嘆道：“此時說來話長，總之這人不甚簡單，如果我猜的沒錯，從此處進去應該是煉獄。”

她說罷頓了下，又擡頭看方珞道：“無論有何艱險，此番必定要親去看看了，我準備跳下去，你……”

方珞脫口道：“與你同在。”

風黎與他相識一笑道：“好。”

方蕪全程沒聽懂，但這不影響她往前沖，聽言她趕忙上前道：“我也去！”

風黎直接忽視她的請求，將她往唐閾懷裏一塞，囑咐道：“廢話不多說，看好她。”

方蕪連忙去拽方珞的袖子哭喊道：“哥！你帶我一起！哥別拋下我！哥！哥！！”

方珞深深看了她一眼，隨即意味深長的對唐閾道：“我相信你，所以我把妹妹交給你了，懂我的意思嗎？”

唐閾只覺心下一沈，隨即點了下頭。

風黎與方珞互相對視一眼，默契的緊握住對方的手，不顧方蕪在一旁哭喊掙紮，縱身沖冰泉漩渦跳了下去。

風黎緊閉雙眼心懷忐忑，她在方珞說出此地連接了另一個空間時就堅信那人連的是煉獄。

但說到底這也是她盲目自信的結論，事實究竟如何，她無法確定，但若是就此死了，有方珞一起，也不算虧了。

她心裏這樣想，實則也卻別無選擇，因為直至此時她的思緒仍是亂的。

她猜出那黑袍人與她關系匪淺，也猜出方珞與自己有牽扯。

風黎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沒有這些記憶，但鬧成如今這般，她肯定最難辭其咎。

一切的一切終將真相大白，此刻的她無需再猜，而是去尋找和面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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